SISU文研 | 藏品博览系列十五:洋泾浜英语的“前世今生”

发布者:档案馆、校史馆、语言博物馆发布时间:2022-11-23浏览次数:289

     上海外国语大学世界语言博物馆自2019年12月开馆以来,一直秉持“语汇世界,言聚全球”(Words, Worlds)的立馆理念,致力于彰显世界语言多样性,汇聚全球知识。为全面开展人文交流、科普教育和学术研究,本栏目推出“藏品博览”专题,陆续推送以世界语言多样性为主题的科普介绍,展陈世界语言多元面貌,讲述世界语言文字故事。


      在上外世界语言博物馆的第三展厅“译·诠释世界”中,周云瑞先生的弹词开篇《洋泾浜》清新有趣、朗朗上口,给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今天,让我们一同走进“洋泾浜英语”的趣味世界吧。




01

简介



自康熙年间清朝放松海禁政策后,汉语与西方诸国语言发生了直接接触,形成了许多皮钦语(pidgin language,即混合语言),其中与英语接触而形成的中国洋泾浜英语(Chinese Pidgin English,CPE)尤为重要。
洋泾浜是清代上海县城北面的一条小河,在鸦片战争以后成为外国租界与华界之间的界线。习惯上将法租界以南至小东门一带称为洋泾浜。这一带地区因为是外贸码头所在,起初经常有人使用蹩脚的英语作为中国人与外国人之间的贸易中介,后来这种英语直接成了中外买卖双方之间常用的语言,于是这种英语就被称为洋泾浜英语。
后来,“洋泾浜英语 ”不再限于指上海的混合英语,而逐渐成为在中国其他地方盛行的Pidgin English的通用译名。洋泾浜英语是一种重要的皮钦语,就连Pidgin一词学界也推断是洋泾浜英语的产物,它应源于对“business”的蹩脚发音,又曾被译为“别琴”。



02

形成与发展



由于第一批来华的西方人是葡萄牙人,最早出现在中国的中西混合语言不是洋泾浜英语,而是“广东葡语”。随着英美两国在中国海上对外贸易中所占的地位日益提高,18世纪中叶到19世纪,新的汉语和英语的混合语言——广州英语迅速取代了广东葡语,成为了中国通事所掌握的主要外国语。

广州英语作为洋泾浜英语的前身,虽然不够规范,使用范围受到了限制,但具有很强的实用性,至今仍在粤语、港式中文乃至世界范围内的英语中有所体现。人们常说的“Long time no see(很久不见)”就来源于广州英语。


“广州英语对话”展板,自摄于广州十三行博物馆


      虽然洋泾浜英语的摇篮是广州,但它是在上海发展到顶峰的。19世纪下半叶,随着通商口岸的开通,中国的对外贸易中心逐渐北移,这种中英混合语言也被从广东带到了上海,并得到了充分的发展,成为了与西洋人打交道、做生意必不可少的工具。人们逐渐用“洋泾浜英语”来称呼这种中国化的英语。



虽然是作为贸易语言出现,但洋泾浜英语也曾被用来创作了一些通俗文学作品。1889年,汉学家李兰德携自己编纂的《洋泾浜英语歌谣集》参加第八届国际东方学家大会,受到了广泛关注。

20世纪初,随着英语教育的推广,标准外语的学习者越来越多,洋泾浜英语逐渐失去了自己的使用对象,开始走向没落,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尽管如此,如今的上海话乃至于普通话里,还残留着洋泾浜英语的影子。譬如麦克风(microphone)、马赛克(mosaic)、盎三(on sale)等。而有一些洋泾浜英语的词汇,也走向了世界,被收录进各大英语词典中,如look-see(瞧一眼)、chin-chin(干杯,模拟汉语“请,请”的发音等。



03

特点



      在语音层面,一方面,洋泾浜英语的语音极为精简,元音大多只有/i/、/a/、/u/三个,辅音系统也被大大简化。另一方面,与标准英语相比,洋泾浜英语的发音颇为不同。由于中英语音差异极大,英语中的许多读音无法找到相同的汉语发音来准确摹仿,只能取读音相近或相似的汉字来给英语字母或单词注音。同时,洋泾浜英语所特有的口耳相传的传授方式也导致其迥异于标准英语的发音代代相承、不断强化。因此,许多音译外来词汇与原有词读音相差很大。

      在词汇方面,第一,洋泾浜英语一词多义现象明显,据研究,洋泾浜英语只有大约700个单词,一个词不得不兼有几个甚至十几个标准英语单词的意思。第二, 词汇的词源丰富,有汉语、英语、葡萄牙语、马来语等。
      在语法方面,洋泾浜英语没有形成独立的语法体系,我们无法依据一定的规则、句型和词法来进行复制与扩充。另外,洋泾浜英语虽被冠以“英语”之名,但在语法方面它深受汉语的影响。洋泾浜英语遵从汉语的表达习惯和词序,表达中不遵守变格变位、时态变化、人称变化等英语的基本语法规则。



04

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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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泾浜 VS 中式英语

    Chinglish一词在2005年成为全球十大最流行词之一,它所指代的令人啼笑皆非的中式英语被人所津津乐道。这种新的语言变体不同于曾经的洋泾浜英语,它们通常情况下符合英语的语法规则,往往是出于中英表达习惯的不同或因为玩笑而使用,因此也有语言学习中的中介语和中国网络中的皮钦语两种,后者例如:“good good study, day day up(好好学习,天天向上)”、“how old are you(怎么老是你)”等。


    尽管洋泾浜英语现在也可以泛指中式英语,但这种在语言融合之初出于贸易和交际目的形成的混合语言,无论是使用目的,还是语法结构,抑或是习得方式,都和如今的中式英语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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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泾浜 VS 克里奥尔语


    克里奥尔语和皮钦语一样,都属于混合语言,不同之处在于克里奥尔语更加完备和稳定,具有成为母语的能力,而多数皮钦语在语言的发展中都逐渐消亡,剩余少数固化下来、形成完整文法的就成为了克里奥尔语。世界上常见的克里奥尔语有新加坡英语,这是一种融合了华语、马来语和泰米尔语的混合语,如今已成为新加坡人的母语。


      洋泾浜英语在近代中国存在了近三世纪之久,在外贸、外交和文化等多个领域都发挥了重要作用,成为特定时期中国人与外国人交流的必要工具。在当今的语言学研究中,洋泾浜英语作为一种中国化英语的存在和发展也是重要的研究课题,对外语教学及汉语传播都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05

赏析



      最后让我们一起欣赏一些幽默有趣的洋泾浜英语语料吧。


 


清晨相见谷猫迎,好堵有图叙阔情。(Good morning, how do you do)

若不从中肆鬼计,如何密四叫先生。(squeeze, Mr.)

——杨勋《别琴竹枝词》


ABCD大通行

爱佛来抱台要学两声 (everybody)

交际场中思买脱 (smart)

说两声英格里徐格洋泾浜(English)

有一位摩登先生叫乔其方 (modern, George)

在那贝恩可里厢做练习生 (bank)

穿的是福林翻新卖相好 (foreign fashion)

洒勒来一月只有几块洋 (salary)

俚倷交一位哥儿勿来恩特密思蒋 (girl friend, miss)

她是司瓜儿翻兴真漂亮 (school fashion)

在那考来其里称皇后 (college)

别有的翻兴格女学生 (beauty fashion)

每逢生台好丽台(Sunday, holiday)

瓜特强司好拿恋爱讲 (good chance)

一个儿斯威特哈特 把哥哥叫 (sweet heart)

一个儿买爱达令 要叫两声 (my darling)

有时节南京洗艾特 把影戏 (theatre)

勒舞片子看几张 (love)

劳莱哈台勿要看 (Laurel and Hardy)

希佛莱、麦唐娜是他们好榜样

有时节派克里厢去兜兜(park)

托克勒舞格好地方 (talk love)

倘然是呒没曼五来看见 (man)

紧抱开司倒也不妨 (kiss)

末内用空是交交关 (money)

梅内求晓得呒法想 (manager)

碟司蜜司掰的会(dismiss, get away)

乔勃劳斯勿好回家乡(job lost)

阿宪姆弄得无处地 (ashame)

笔的生司实在僵 (empty cents)

洋泾浜就此拍啷当

——周云瑞《洋泾浜英语》(选自《大百万金开篇集》)


五十年代书场中的周云瑞 (左)


来是康姆去是谷(come, go)

廿四铜钿吞的福(twenty-four)

是叫也司勿叫拿(yes, no)

如此如此沙咸鱼沙真(so and so)

崭实货佛立谷(very good)

靴叫蒲脱鞋叫靴(boot, shoe)

洋行买办江摆渡(comprador买办)

小火轮叫司汀巴(steamer)

翘梯翘梯请吃茶(chow tea)

雪堂雪堂请侬坐(sit down)

烘山芋叫扑铁秃(potato)

东洋车子力克靴(rickshaw)

打屁股叫班蒲曲(bamboo chop)

混账王八蛋风炉(damn fool)

那摩温先生是阿大(number one)

跑街先生傻老夫(shroff)

麦克麦克钞票多(maker/mark)

毕的生司当票多(pretty cents)

红头阿三开泼度(keep door)

自家兄弟勃拉茶(brother)

爷要发茶娘卖茶(father, mather)

丈人阿伯发音落(father-in-law)


参考文献:

[1]周振鹤.中国洋泾浜英语的形成[J].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55(05):1-18+153.

[2]季压西,陈伟民.近代中国的洋泾浜英语[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2(01):23-27.

[3]姚小平.洋泾浜英语:从商贸对话到通俗文学.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Ns411c7sh?p=4&vd_source=00f2fff746b8cdf32de6cb720f43bd90

[4]盛跃东,张昀.论中国网络皮钦语的区别性特征[J].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5(04):145-152.

[5]张婧怡.试论中介语、中式英语、洋泾浜的界定及其指导意义[J].现代阅读(教育版),2013(04):2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