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荐语:
编者按: 为突出“世界语言多样性”主题,近期,上外世界语言博物馆拟推出系列文章,介绍记载过我国少数民族古老而神秘生活的独特文字,展现我国民族语言、文字与文化的独特魅力。
本文2300余字
睢水流畔之苗裔
夏商星宿之孑遗
色于文章,静如处子,
文采千年,尺素之间。
行于华夏,动若脱兔,
亿顷神州,咫尺天涯。
华夏文字,仿佛来自远古图腾时代的信仰,
仿佛通往鬼神秘境所在的迷思。
行·色向南,傍水而行,
首驿,壮侗之乡。
水书,即水族之书写,尤指水族的古文字体系。
▎缘起 上古之语
相传聚居于黔南桂北的水族人,在殷商之后由中原南迁,逐渐融入百越族群。
其所居之地傍睢水,“饮睢水,成睢人”,“睢(sui3)”便成为水族自称,睢水也成为民族发源之水。而“泐(le1)”有书写之意,为古汉语遗存。
水族语言中的“泐睢”之文由此得名。
正如汉字为仓颉之作,水书的创造历程可由水族的古老歌谣中窥见一二:
这位陆铎公所造之字,亲缘可追溯于甲骨文。考古研究表明,水族古文字与夏文化遗存符号一脉相承。
即在夏商时期,华夏族群中已有水族先民;而后的民族迁徙造成了水族语言文化的同源异趋。
水书、甲骨文金文与现代汉字对照
▎落笔 华夏之镜
水书总字数1600余,除去集中表示天文时令含义的异体字(字形相异但可通用,如汉字中的“昆、崑和崐”),独立的字约有400-500个。
而在这一字数不足两千的语言支流中,蕴含着庞大的语音系统:71个声母、55个韵母和8个声调。由此,水语想必和谐动听、温柔似水。
水书与汉字渊源至深,汉字分六书,而水书纳三品。一是象形字,是甲骨文、金文的远亲;二是仿汉字,即汉字的反写、倒写或改变汉字形体的写法;三是宗教文字,即表示水族原始宗教的各种密码符号。
水文字
其中,仿汉字对于汉字的形变是水书最奇特之处,水书也因其反写形态被称为“反书”。
其产生缘由流传在水家的民间传说中:或担心上古苦学的文字被破坏掠夺,反写以避免外族识读;或以反书寓反骨,传达水族人对强权压迫的反抗精神。
水书的书写模式与汉字类似:从右到左直行竖写,且无标点符号。这些文字通过口耳相传或载于纸张布帛、木石陶瓦,得以流传于世,惊鸿一瞥。
水书的书写模式
▎神鬼 祭天之言
水书产生之时便与宇宙天象和人间历法紧密相联。水族人对天文的研究是创制水族历法的基础,天干地支、阴阳五行、二十八宿等等,同样存在于水书的记载。
水族二十八宿
早在图腾年代,水历便成为刀耕渔猎的水家人赖以生存的行事准则。
水族历法作为古历,与汉民族久远的夏历近似:阴阳合历、年分四季,其中的推演方式和规律并无二致。只是水历以夏历八月为岁末,农事已毕,人与土地都应休养放松,以待新的生命循环;
九月为岁首,水语称为“端月”,取新年开端之意。随之而来的“端节”则如汉族春节一般盛大,水族人沉浸在桂香和稻香的欢乐中,保留下部落民族农事庆典的遗风。
水书天象
在水语中,春为“胜”,夏为“丫”,秋为“旭”,冬为“冻”;秋去春来,四季轮回,独特的历法体系带给水家人别具一格的年节氛围和生产祭祀安排。
由天象历法及远古文字而来的神秘性,可谓水书的终极奥义。
在水族人的原始泛神信仰中,草木禽兽、山石风雨,万物有灵。水书在创造伊始即寄寓了水族世代对自然、祖先和神灵的崇拜,具有卜测吉凶、编订历法的功能。
鬼神崇拜是水族信仰的核心,也是水书集成的内涵。“鬼”为阴暗消极,“神”则为光明先进;万物因被“鬼”或“神”附体而具有不灭灵魂,随自然生死流转,永不消亡。
在水族聚居地区,通水书的男性群体称为“水书先生”或“鬼师”,他们在民间的地位极高,为族人所崇拜。水书就是依靠一代代的水书先生通过口传、手抄的形式流传几千年至今。
水族鬼神崇拜的一切活动,不论是判定事情的吉凶,认定鬼魅作祟,还是驱鬼送鬼、禳灾乞福的巫术仪式,均由鬼师作为媒介,从水书中查找依据。
水书所记,大多是原始宗教信仰方面的日期、方位、吉凶兆象及驱鬼避邪为巫师施行法事的工具。
水族笃信鬼神,故水书在祭祀、婚丧、营建、出行等社会生活生产领域中用途极广;而正是水书的这种特定价值,维护了水族鬼神崇拜的世代沿袭。
在水族巫文化的体系中,水书如一部教科书,水书先生则是通鬼神之教师。鬼师与水书的结合,是巫文化传承的物质因素,维系着这个神秘世界经久不衰。
长久以来,水书被誉为“水家人的易经”,然《易经》分三部:《连山》《归藏》和《周易》。现已失传的《连山易》,相传尚存留着水书写作的版本。
水书连山易的太极八卦图
考证不再赘述,其实莫论真伪,单就《连山》八万言中的天文历法、吉凶卜筮,以及来自远古广原的秘谈哲思,便与上古华夏分流而来的水书有着千丝万缕的因缘。
“连山”谓“山之出云,连连不绝”,正如水书的传说与中原古文化遥遥相连,穿越时空昭示远古的讯息。
如今,水书所承载的文化早已远远超过一族社会的范畴,它不仅是研究民族宗教政策、哲学思想、天文历法、语言文字、生产生活诸多方面的远古遗存,更是揭示中华古文化与民族交流的遥远印记。
水书与信仰共生共存,在历史沿革中逐渐成为一族的精神文化支柱,支撑起民族生生不息的语言和文明。
而水族人也在追随水书先生获取人间消息中,将原始的鬼神崇拜注入文字崇拜,使水书成为通往神秘世界、体悟万物之灵的锁匙。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阴阳三合,八柱九天,
流为文字,皆成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