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非纳字母
Tifinagh script
编者按：上海外国语大学世界语言博物馆自2019年12月开馆以来，一直秉持“语汇世界，言聚全球”（Words, Worlds）的立馆理念，致力于彰显世界语言多样性，汇聚全球知识。为全面开展人文交流、科普教育和学术研究，本栏目推出“藏品博览”专题，陆续推送以世界语言多样性为主题的科普介绍，展陈世界语言多元面貌，讲述世界语言文字故事。
提非纳字母是一种用于书写柏柏尔语言的古老文字，常见于北非地区。由于柏柏尔语言的多样性，提非纳字母也有多种不同的形式分布在不同地区，并有着不同的称呼。传统提非纳文字是一种没有元音的字母，书写方向也较为自由。
展品坐标：上外世界语言博物馆“记，书写世界”展厅
70年代后，在巴黎成立的柏柏尔学院根据传统提非纳字母发明了“新提非纳字母”，并大力推广用提非纳字母书写柏柏尔语。在不断地传播和表现提非纳字母的过程中，柏柏尔人又重新建立起了动态的族群认识。
在摩洛哥一家商店的告示牌上，中间为新提非纳字母。
上为阿拉伯语，下为法语。
背景介绍
- Background information-
提非纳字母（Tifinagh script）是一种用来书写柏柏尔语（Berber languages）中一些语言的文字系统。柏柏尔语是亚非语系的一个语族，在撒哈拉和萨赫勒地区的各个国家和地区有不同的名称，广泛分布在北非地区的摩洛哥、阿尔及利亚、突尼斯、利比亚、埃及和毛里塔尼亚，同时在撒哈拉及其以南萨赫勒地区尼日尔、马里和布基纳法索也有一些图阿雷格人（Tuareg）的社区。
由于柏柏尔语族内部差异较小，在专门从事柏柏尔语研究的语言学家以外，一般往往将该语族整体视作一种单一的“柏柏尔语”，下文中将会提到的“阿马齐格语”与“柏柏尔语”之争更是加剧了这种误解。然而即便差异较小，目前对柏柏尔语族的分类仍存在一定的争议，常常直接根据地理位置将摩洛哥和阿尔及利亚的统称为“北部柏柏尔语”、利比亚和埃及的作为“东部柏柏尔语”、毛里塔尼亚的兹纳加语（Znaga）有时可称“西部柏柏尔语”、而撒哈拉及其以南的图阿雷格语则是“南部柏柏尔语”。
历史上，柏柏尔语曾以传统提非纳字母书写，图阿雷格人也沿用至今；而在撒哈拉以北的柏柏尔语又先后以阿拉伯字母与拉丁字母作为书写的文字，在2003年摩洛哥教育系统正式采用新提非纳字母来书写“标准摩洛哥阿马齐格语”，而阿尔及利亚的克拜勒语（Kabyle/Taqbaylit）等仍然使用拉丁字母作为学校教学使用的文字，此外突尼斯、利比亚、埃及、毛里塔尼亚的柏柏尔语则仍缺乏官方层面的推动。
这些语言在撒哈拉沙漠周围地区的不同社群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是他们的文化和身份的重要组成部分。近年来，柏柏尔语族得到了更多的关注和保护，而提非纳字母的复兴也促进了这些语言的传承和发展。
柏柏尔语者在北非地区的分布情况
由来与演变
- Origin and evolution -
1.传统提非纳字母
最初，柏柏尔语族主要是口头语言，没有主要的书面记录。目前使用的提非纳字母源自利比亚-柏柏尔文字（Libyco-Berber Script）在岩石艺术和各种坟墓中均有发现，最早可以追溯到古代柏柏人也被称作“古利比亚人”的时代。1631年，在突尼斯的杜加（Dougga）发现阿特班陵（Le mausolée Ateban），陵墓残破的墓碑面上刻有古提非纳文（也称古利比亚文）和腓尼基文相对照的形式。
关于柏柏尔文字的由来，学界一直有所争议，一种流传较广的观点认为它的原型是字母文字之母——古腓尼基字母，再发展成为利比亚-柏柏尔文字。在罗马和拜占庭帝国统治之后，利比亚-柏柏尔字母在北方退出使用，但同时又向南传播到撒哈拉沙漠中，并演变成图阿雷格字母，至今仍被图阿雷格人使用（Pichler, 2007）。
根据Pichler提出的假说，提非纳字母的起源和发展可以被划分成四个时期：分别是古利比亚-柏柏尔文字开始演化的“古风”时期（ARCHAIC）；文字中古老符号逐渐消失，且开始与拉丁和古迦太基铭文产生密切联系的“古典”时期（CLASSIC）；发生重大改变的“过渡”时期（TRANSITION）；以及开始出现提非纳字母记录的时期（TIFINAGH）。值得注意的是，这四个时期并非是线性连续的，而是互相之间存在交叠的，其中古典时期和过渡时期的时间几乎是重合的。
上述示意图演示了古腓尼基字母在演变为提非纳字母的过程中不同阶段的使用范围，其中全黑为ARCHAIC阶段，网格为CLASSIC阶段，点图为TRANSITION阶段。
在历史的不同阶段，北非的柏柏尔语族地区可能会受到罗马化（使用拉丁字母）和阿拉伯化（使用阿拉伯字母）的影响，导致文字的一定变化。在一些时期，柏柏尔语可能会使用这些外来的文字系统来书写。
2.新提非纳字母（Neo-Tifinagh）
20世纪下半叶，柏柏尔社群开始关注提非纳字母的保护、复兴和标准化。为了在现代社会中传承和使用这种古老的文字系统，柏柏尔学院（法语Académie Berbère，克拜勒语Agraw Imaziɣen）对提非纳字母进行了标准化，制定了统一的符号表和拼写规则，以适应现代印刷和数字媒体。除了改成“由左至右”书写以外，还加入元音字母，适配克拜勒语的音系。
1999年，摩洛哥颁布的教培官方文件中对涉及教育和语言的国家政策加以调整，宣布开放地方教育系统使用柏柏尔语、建立高校柏柏尔语言文化发展研究的科研系统。2003年9月，柏柏尔语及这种新文字经标准化修订形式，正式进入了摩洛哥的教育系统，进而在2011年得到官方认可成为摩洛哥的第二官方语言。
除此之外，尼日尔的提非纳推广协会（Association pour la promotion des tifinagh，APT）也为图阿雷格人设计过新提非纳字母，以兼容各图阿雷格语为设计宗旨，与摩洛哥的和阿尔及利亚的不同。
文字特点
- Character -
1.分类
根据是否有元音字母，可以将音位文字分为全音位文字Alphabet（如拉丁字母、希腊字母）、元音附标文字Abugida（如婆罗米系的印度天城体、泰文字母、缅甸字母）和辅音音位文字Abjad（如阿拉伯字母和腓尼基字母）等。传统提非纳字母原本没有元音字母，属于辅音音位文字；而新提非纳字母增加了元音，成为全音位文字。
2.书写
传统提非纳字母有时被称为图阿雷格字母，至今仍在阿尔及利亚南部、马里北部、尼日尔西部和北部、布基纳法索北部撒哈拉和萨赫勒地区的图阿雷格人社区中使用。
传统提非纳字母
提非纳字母虽然在北非有一定的使用范围，但由于过去缺乏标准形式，当地由西至东各处所采纳的字母都不相同。下图展示了不同地区所采用的不同形式：
各地采用的字母列表
为了规范各地的柏柏尔语书写与编码，较常用的标准有阿马齐格文化皇家研究所（法语：Institut Royal de la Culture amazighe ， IRCAM）和柏柏尔学院的标准。为解决长期以来各地文字的规范问题，自从提非纳字母纳入Unicode编码之后，就开始尝试统合过去现在的各种编码。经过筛选后，以下55个字母已放入Unicode的基本平面内U+2D30–U+2D7F区段，注意包含了元音字母。
摩洛哥IRCAM（阿马齐格文化皇家研究所）使用的新提非纳字母表的33格字母，与柏柏尔拉丁字母表的对应关系
此外，在早先利比亚-柏柏尔字母时期并没有绝对的书写顺序，允许从左至右、从右至左（与阿拉伯语、希伯来语等相似）、从上至下、从下至上、牛耕式（即后一行/列采用和前一行/列相反的顺序）、甚至转圈等，在阅读时首先需要确定书写方向，之后传统提非纳字依旧保持了方向不定的特点。而在七十年代，柏柏尔学院基于原来的提非纳字母发明了“新提非纳字母”，并改成“由左至右”书写。
提非纳字母与柏柏尔文化认同
- Cultural identity -
20世纪50到60年代，随着北非马格里布四国（摩洛哥、阿尔及利亚、突尼斯和毛里塔尼亚）脱离法国殖民统治，为消除法国留下的影响而大力推广阿拉伯语。这让柏柏尔人群体的语言和文化受到了威胁，由此以摩洛哥和阿尔及利亚为中心开展了“阿马齐格复兴运动”。
这里出现了关于名称的问题：何以他们更为人熟知的称呼是“柏柏尔人”，他们自称的待复兴的文化却冠以“阿马齐格”的名字呢？事实上，Berber“柏柏尔”本身就来自希腊语对异族的蔑称，而北非原住民中一部分群体更希望的自称则是Amaziɣ“阿马齐格”（”ɣ”常拼作”gh”），加上阴性环缀t(a)-…-t后的Tamaziɣt用于表示其语言（应依旧译作“阿马齐格语”，而非“塔马齐格特语”）。然而正如本文在开头已说明的那样，柏柏尔语的分布范围要大于摩洛哥和阿尔及利亚，在语言学上依旧需要一个统称来囊括其他语言（尤其是撒哈拉及其以南的各类图阿雷格语），所以目前在西方语言的文献中依旧采用“柏柏尔语族”来指代整体，但具体到单一语种时则一般不再使用“柏柏尔”。不过由于多数阿马齐格人同时会说阿拉伯语，在阿拉伯语文献中则几乎不再使用“柏柏尔”，意味着无论是指语族整体还是指某个单一语种时，这些文献都清一色采用“阿马齐格”，这虽然避免了称呼中潜在的歧视，但也给分类造成了一定的困扰。
让问题变得更加复杂的是各语种的自称。Amaziɣ~Tamaziɣt与摩洛哥中部中阿特拉斯柏柏尔族群直接关联，在20世纪中叶向其它柏柏尔族群推广这一称呼之前，多数柏柏尔语使用者在自称语言的时候并不使用Tamaziɣt，而是采用派生自各自地域、部落名的阴性形式（如前所述，在这一语族中，这些地域或部落名的阴性形式被用以表示他们的语言），如Tarifiyt（里夫语）、Taclḥiyt（什勒赫语）、Taqbaylit（克拜勒语）等，同时图阿雷格人对语言的自称反而用与Tamaziɣt同源但不同形的Tamahaq（阿马哈格语）、Tamaceq（阿马谢格语）等，因此目前西文学术文献中大多或采用具体派生词的转写形式（如Tahaggart 阿哈加尔语），或采用地名/部落名+“柏柏尔”（如Zuara Berber祖瓦拉柏柏尔语）。
1980年，阿尔及利亚的柏柏尔人发动“柏柏尔之春”运动，以此为标志成功争取到了官方对族群身份的承认。其后摩洛哥也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推动柏柏尔语的现代化和标准化，将国内自南向北的什勒赫语（Taclḥiyt）、中阿特拉斯阿马齐格语、里夫语（Tarifiyt）结合，制定了标准摩洛哥阿马齐格语，并将提非纳字母认定为其官方文字之一。
然而同样需要重视的是，除了摩洛哥、阿尔及利亚和图阿雷格语以外，其余地区的柏柏尔语处境依旧岌岌可危。在卡扎菲时期，利比亚甚至不承认国内有柏柏尔人，目前也依旧激烈反对柏柏尔语的使用；在埃及，目前普遍接受的少数族裔有贝都因人（游牧阿拉伯人）和努比亚人（Nubian）两类，而位于锡瓦绿洲（Sīwa）的柏柏尔族群锡瓦人则不被重视；至于毛里塔尼亚的兹纳加语（Znaga），根据2018年的统计甚至只剩下了200名使用者。
总的来说，语言和文字都处在不断变化不断消亡的过程中。即便各国柏柏尔语的发展情况不一，但摩洛哥和阿尔及利亚阿马齐格复兴运动的成功无疑是值得肯定的；同时，须知也不要盲目基于北非中心视角而忽略了撒哈拉及萨赫勒地区亦有使用提非纳字母时间更久、传承也较为完好的图阿雷格语，当我们述及作为一个整体的柏柏尔语及与之相关的文化、身份和民族认同时，它也和北非的柏柏尔语一样值得足够的重视。语言、文化、民族和身份认同是复杂而具有强的关联性的命题，在我们今天所讨论的柏柏尔文化认同中，语言和文字无疑对民族身份的唤起和重建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在语言和文字的推广和宣传过程中，使用它们的个人在族群的身份下团结起来，对民族身份的认同感因此得以重建。
参考文献
- References -
[1]朱文珊. 从柏柏尔人到阿马齐格人[D].中央民族大学,2019.
[2] 成为阿马齐格人——论非洲马格里布地区原住民族称变迁中的族群建构. 朱文珊.世界民族,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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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Pichler, W. (2007). Origin and development of the Libyco-Berber script. Köppe. Pp.115-117.
[8]https://www.zgbk.com/ecph/wordsSiteID=1&ID=126911&Type=bkzyb&SubID=514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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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amm.shisu.edu.cn/b4/fc/c11295a177404/page.htm
文案 | 杜俣果
校改 | 刘驭风
指导教师 | 张泓玮
排版 | 徐爽
审核｜王雪梅
